“咦,恁大的雪!”
睡梦中,听见娘喊了一声。
我和哥立刻醒了,扭头朝窗户看了一眼,白呼呼的,怪不得夜里隐约感觉窗外有点亮。
昨晚的大风不见一点踪影,原来,风只是信使,雪才是客人。
顾不得冷,一骨碌坐起来,翻着被子到处找毛衣裤子,昨晚睡前搭在被子上的衣服,早已不知去向,床尾、被子边、靠墙边、地上,到处都有。
刚穿上红色鸡心领毛衣,就迫不及待跳下床,踢拉着鞋子,一歪三晃地往门口跑。
“衣裳穿好!”娘喊着。
“噢。”我应着,往堂屋门口跑。
“看来下了一夜啊!”
一左一右抽开堂屋大门的门栓,拉开两扇门。
哇,外面白茫茫的一片,地上全白了,树枝上、电线上一层厚厚的白雪条,柴火垛上也戴上了白帽子,压井池上被雪全覆盖着,鸡笼、猪圈顶上也全是雪,银装素裹,原本灰土土的农家小院,在白雪覆盖下,一下子变得高雅美丽。风已经住了,外面静静的,好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。
一股冷风扑面而来,好冷啊!我连忙往门边闪了一下。
门槛前,立了一尺多的雪,靠在门边的铁锹把上,也盖了厚厚一层雪。
“看来下了一夜啊,也不知道红薯窖口盖了没有?”娘洗好脸,把手巾搭在门后的盆架上说。
“那铁锅我扣上过的。”爹已戴上“雷锋帽”,拍拍靠在门墩上的铁锹把,准备开始铲雪。
“往灶房的路先铲下雪,我好去做饭。”娘围上紫红色围巾,从门后抄起扫把,往手里磕几下灰,也开始扫起来。我和哥也蹦了出去,在院子里打闹起来。
“昨晚你没有挑水?”
外面一片雪的世界,时不时树枝上的雪簌簌落下。
爹半弯着腰,铲起一锹雪,攉到前方,再铲起,再攉走,白白的雪块飞的老高,散落的雪沫成散成雪花雾。不一会,院子里就铲出几条路来,爹换上了打场用的两米多长大扫帚,一下左,一下左,雪花翻飞。
一会,路宽了起来,路影也更显了,扫过的地方,竟然还干着。
“哎呀,昨晚你没有挑水?一点水也没有,咋做饭呢!”忽然,厨房里,传出娘的埋怨声。
“噢?”爹边扫雪边回话。“昨晚风太大了,咋挑啊。”
“那咋办,这会压井肯定冻住了。”灶房里传来乒乒乓乓掀盖挪盆的声音。
“茶瓶里还有水木有?”
“刚洗脸水都倒完了。”
爹停了下来,走到井台前,把台子上雪掠一下,试了下井把,不能动,“这压井,冻的石僵僵的,这可咋整。”
“没水,饭都没法做,你去他大伯家先提半桶吧。”
“等下,我点把火,烤烤压井,化开就能压出水了。”
“恁大的雪,那是冻的轻?一会咋化的开,要烤到啥时候去,饭还做不做了?”
“中。”一会,爹提起白杨铁桶,开了大门,一脚深一脚浅出了门。
一会,水提回来,大锅里倒上,灶堂里塞把麦秸,擦根洋火点个烟盒纸引着,开始烧锅,烟囱里也冒起了袅袅炊烟。
“这水还温住哩!”
不一会,灶房里传出锅里水开的声音。
爹走进去拿起葫芦瓢,舀了大半瓢热水,小步跑到压井池边,朝压井筒浇了起来,冒起一阵白气,但井把还是纹丝不动,又围着井壁不停的浇下去,一瓢浇完,没有一点动静, 爹又去舀了一瓢,还是不行。
“冻的倍儿紧啊!”爹又去舀了一瓢。
“省住点使吧,一会锅里水舀完了。”娘又抱怨起来。
“快了快了,就化开了,一会你想使多少都有。”
我和哥井台边盯着看,跃跃欲试,可爹不让。
终于,第四瓢时,井把能动了,添上引水,来回压几下,清冽的水从压井通出水嘴里,涌了出来,还冒着白气。
“这水还温住哩!”爹撩了一把水,开心地说,我和哥也试了下,真的,温温的。
“就着锅吃吧!”
一会,水缸里满了,红薯面疙瘩汤也“咕嘟咕嘟”起来了,厨房里上半截全是白烟。娘一会搅搅锅里的粥,一会在案板上咣咣咣地切着萝卜丝,那细长的、白白的、脆脆的萝卜丝,一会一大堆。
哥在里面烧锅,我在外面玩了一会,也跑到锅灶这暖和来了。
“娘,今个恁大的雪,学校不上学了吧。”哥问娘。
“你光想着下大雪,好不上学吧?”娘笑着说。
“那不是——”
“一会你上二妮家,问问她爸,人家在学校教书,知道去不去。”娘边着,把切的一堆萝卜丝,搓到大洋瓷碗里,舀了半勺盐撒上,又用筷子往香油瓶里蘸一下,在萝卜丝里抿抿,然后习惯性地舔下瓶嘴,放回墙台上。
不一会,厨房里就充满了咸香清脆的美味。
娘把小锅的拍子盖上,凉拌萝卜丝洋瓷大碗摆中间,从锅里盛出一碗碗冒着热气的红薯面疙瘩汤,放在上面,又把后锅的大白馒头拿出来放在菜上,抓把筷子放在拍子上。
“灶房暖和,就着锅吃吧,叫恁爹吃饭。”娘边忙边说。
“爹——吃饭了——”哥喊着。
“噢,恁们先吃。又下啦。”爹回了一声。
隔着玻璃窗望去,天色苍茫,小雪从天而降,纷纷扬扬,影影绰绰中,爹不知何时脱了外套,甩了帽子,露出灰色毛衣,挥动着大扫帚,雪花在他身边飞舞… …(文 乡愁如歌)